“我喜歡你。”

觀影臺的玻璃外墻和天花板被幕布遮擋，隔絕陽光的視野造成了絕佳的觀影效果，室內光線昏暗，唯一的光源是熒幕上切換的黑白電影，撲朔著透出不規律的白光，映在人臉，有種此刻發生在夢中的恍惚感。

熒幕對面，一臺銀色大理石茶幾，一座灰色皮質沙發，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，兩個人。

顏昭溪的絳紅大衣是整個房間裏唯一的暖色，仿佛落上黑白照片上的花瓣，醒目卻又透著一股優雅的質感。

她坐在左側，抓著曲棠放在膝上的手，上半身微微前傾，但眼睛卻低垂地盯著自己裙子上的紋路。顯然，她迫切地想表達什麽，但又不是那麽自信。

“我不管現在不現在，我不管什麽時候，我不要管。你，你讓我抓著你的手，不然，我說不完。”

曲棠的後背離開沙發，被抓著的手動了一下，溫柔地沒有抽回。

但她的上半身微微朝後，薄唇抿起，唇角微苦。可見，她並不想面對顏昭溪即將從嘴裏說出來的話。

她不忍深陷泥沼的自己，把顏昭溪也拉進泥沼，墜入深淵。

“可是你說出來，我未必能聽。”

顏昭溪沒有回應，只是控制著怦怦跳動的心臟，那顆因曲棠而加速的心臟。

她與曲棠相遇的點點滴滴如膠片一般滑過，每一張都定格著一個畫面，秋日裏那枚漂亮的婚戒、拂過曲棠唇邊的清風、為了應付媒體牽到一起的手……

須臾間，呼吸的聲音也停了，好似下著蒙蒙細雨的傍晚，雨水沒有聲音。

也匯聚不成水流，只是濕漉漉的，粘稠著，無聲地將一切都沈澱下來，返璞歸真。

“我喜歡你。”

此刻曲棠是落魄的，她無法聽自己的長篇大論。所以，顏昭溪打算長話短說。

多麽直白的四個字，被她壓在心口，堆積，發酵，如今酒香濃郁著散發出來，鉆出每一個完好但又裂開的縫隙。

再無法掩藏。

曲棠生生一楞，她沒想到顏昭溪如此直白。

這句話如果出現在上周那片夕陽，她會欣喜若狂，甚至回應更加強烈的情感，將那一刻深深印在人生的長河裏。

但今天，她是一個風險藝人，梅拉，曲棠，這兩個從前風光無限的字眼就像一塊摔碎的玉，碎了，就沒了。

“聽說，你最近掉了兩個代言，有一個，代言費是兩千萬。”

顏昭溪洩了口氣，眼神從腿上擡起，看向這雙眼睛，有些埋怨：

“這跟我喜不喜歡你沒有關系。”

她看著曲棠，看她躲開自己的眼神，於是更加迫切：

“我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你的，可能是第一次見面，你穿著漂亮的晚禮服，問我要不要結婚。

又或者是同居之後，你生活中的一點一滴讓我很喜歡，讓我慢慢淪陷。

跟你在一起的時候，我會很開心，甚至在鏡頭前，我們假裝恩愛，你每一次牽我的手我的心跳都會加速。曲棠，我不信你一點感覺都沒有。”

曲棠別開眼去，因為一旦看到顏昭溪的眼睛，她就會心軟，“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。”

“那什麽時候是時候呢？”

生理性的壓迫讓顏昭溪的眼睛變得紅潤，“是那次殺青嗎？那次我拼了命地喝酒，就想趁著喝多了借著酒勁跟你表白。還是說，是上次我去探班？

那天時間剛剛好，景色剛剛好，但是一通電話就打斷了。我不止一次想要跟你坦白，我想告訴你，我喜歡你，我愛你。”

她有些發抖，用力抿了一下唇，加重語氣：“結婚的那個合約我們撕掉好不好？我不要什麽兩年，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！”

話及此，她拋棄了所有的理智、所有的顧慮、所有的尊嚴。

誰能想到，在紅毯上艷壓群芳的時尚女王顏昭溪，會如此卑微地向另一個人求愛呢？

曲棠是喜歡她的，除了喜歡，還有一層羨慕。因為顏昭溪擁有熾烈豐沛的感情，而她，比顏昭溪大10歲，這10年讓她做起事來習慣瞻前顧後。甚至，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。

沈靜的眼皮一顫，將手從顏昭溪掌心慢慢抽了出來。

“昭溪，你沖動了。”

徐徐轉頭，嫻熟的演技讓她的表情看起來無比理性，接著說：

“你覺得，我會答應你嗎？就算我答應，你相信我現在是真的愛你嗎？如果我嘴上說愛你，但很可能，我只是需要你幫我撐過這個難關，撐過去了，還是按照合約，該離婚的時候就會離婚。”

哢！

支撐在心口上空的橫梁驟然折斷，房屋轟地坍塌，連帶那棟充滿粉色泡泡的城堡也成了一堆廢墟。

她凝望著曲棠，想從這張美麗的面孔中看出什麽，卻只看到粉飾太平，波瀾不驚。

她顏昭溪，連一個確切的答案都得不到嗎？

“對。”

漂亮的唇動了一動，笑得苦澀。她不知道那一刻她為什麽笑，大概，是笑自己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。

她端詳著那張面孔，漂亮的眼睛仿佛摔出一根裂紋的玻璃珠，語速緩慢：“你總是把一切都掌握在手裏，你永遠這麽理智，永遠這麽……這麽冷淡。對不起，我讓你為難了。”

她抹了兩下臉，看似苦惱，實則只是借此擦去不爭氣的眼淚。隨後，緩緩站起，黑色的中領內衫顯得脖子修長，卻似蘆葦那麽脆弱。

“我是比你小十歲，但是在感情上，你沒有比我成熟到哪裏去。曲棠，我收回剛才的話，我討厭你這樣。我討厭你。”

語罷，折身離開。

絳紅大衣垂下，這件在公司大傷四方氣場磅礴的衣服在頃刻間蔫頭耷腦，宛如盛夏暴雨裏一把淋濕的收攏的傘，皺巴巴的傘皮雜亂無比，落魄極了。

就當這把傘走到門邊，即將徹底迎來暴雨時，打開一條縫隙的門被一只手按回去。

砰！

陽臺門發出轟然巨響，被重重關上。高大的身影赫然罩過來，將顏昭溪包裹。

關門的手撐著門體，修長的手指用力到曲起，無名指的婚戒在暗環境裏十分明耀，似天上唯一的星。

手的主人一手撐著門，一手抱住身前背對自己的人，環在她腰上，用力將人生生揉進懷裏，影子融為一體。

“放開，你放開！”

顏昭溪瘋狂地轉動把手，用力把門往後拉，卻被曲棠死死按著，紋絲不動。

嗙嗒嗙嗒……門鎖發出激烈的攪動聲，顏昭溪崩潰，眼淚唰得就掉了下來：

“你放開我！”

“昭溪……”

破碎的聲音從背後傳來，低微著，悲傷著，不像往日的光鮮亮麗，雲淡風輕。話中是無可奈何的悲切，以及，走到絕路拋棄所有理智和尊嚴的，乞求。

她說：“別討厭我，我的心要痛死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曲老師，你就從了她吧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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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答應她吧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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